人工智能是人類的延伸還是新的物種?
具備完整意識的機器人是否可以被列入自然人的范疇?
自然人被技術化(非自然化)的限度在哪里?
誰來決定人工智能可以做什么、不能做什么?
這些充滿趣味和想象空間的問題無一不包含著對未來的思考,顯然無法單純通過科學技術本身來解決,而是與觀念和價值相交織,上升到了哲學的層面。
“現(xiàn)代技術的進展呈現(xiàn)出不斷加速之態(tài),特別是通過基因工程和智能技術,自然人類文明正在過渡和轉變?yōu)榧夹g的文明新形態(tài),今天人們表現(xiàn)出史無前例的莫名期待與深度工具的交織。文明正處于巨大的斷裂中,哲學已經不能靠回憶和美化過去時代度日了。哲學必須具有未來性。”同濟大學歐洲思想文化研究院院長孫周興表示道。
中國科學院院士、細胞生物學家裴鋼發(fā)表致辭。
為此,孫周興發(fā)起成立的“本有研究院”與全球最大的Class A級共享生物實驗室——大得創(chuàng)同實驗室(ATLATL)共同籌辦了首屆未來哲學論壇。該論壇于11月23日在上海開幕。在兩天時間里,包括生命科學研究專家、同濟大學前校長裴鋼院士,當代法國哲學家、德里達門生貝爾納·斯蒂格勒教授,“佳佳之父”、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機器人實驗室主任陳小平教授,海德格爾專家陳嘉映教授,著名學者、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趙汀陽教授,建筑設計學家、同濟大學設計創(chuàng)意學院科斯塔斯·泰爾齊迪斯教授,德國心靈哲學專家、波恩大學國際哲學中心主任馬庫斯·加布里爾教授等哲學和科學領域的學者,圍繞未來在哲學和科學層面展開跨界對話。
同濟大學設計創(chuàng)意學院教授科斯塔斯·泰爾齊迪斯對于科學技術的發(fā)展持樂觀態(tài)度。他認為,在今天計算機已經超出一般意義上的工具,它們的能力和潛力也已經超過人類的理解范疇,這恰恰提醒我們應該知道人類自身的局限性,“只有這樣,我們才能夠面對真實的世界,才能承認那些不同的、異形的、與我們不同的智能。”
法國當代哲學家貝爾納·斯蒂格勒發(fā)表題為《人類世中的愚蠢和人工智能》
但貝爾納·斯蒂格勒則表示,“技術是人類的解藥,也是人類的毒藥。我們要對技術的高速發(fā)展心存警惕。我們需要創(chuàng)造一種新的技術文化,去應對技術的時代。”這位擁有堪稱傳奇經歷的法國哲學家曾因搶銀行被捕入獄,并于出獄后得到了法國著名哲學家德里達的指導。他所撰寫的巨著《技術與時間》將“技術”問題從哲學的邊緣推到了核心位置,由此確立了在哲學領域的地位。斯蒂格勒提醒人們自覺地塑造新的行為模式,以對抗市場統(tǒng)領下的技術體系的追捕。
趙汀陽也在哲學層面表達了對技術無限制發(fā)展的憂慮。今天技術的發(fā)展在意圖上并非否定人類的存在,但在實際效果上蘊含著對人類存在的否定。“人類數(shù)千年來的存在經驗正在發(fā)生無法接續(xù)的斷裂,如果經驗無法繼續(xù)延伸,就意味著未來變成一個絕對陌生的狀態(tài),包含著完全不可測也不可控制的變化,未來也就變成不可信任的賭博。”
“技術進步是否永遠都有利于人類?”趙汀陽對此表示疑問。在他看來,現(xiàn)代以來的技術發(fā)展之所以是成功的,是因為還未觸及到技術的存在論邊界。但是現(xiàn)在的技術發(fā)展正在開拓出一個超出人類控制能力的未來。這就等于進入了賭博模式,是一場人類無法控制的技術賭博,尤其是人工智能和基因技術。
新技術發(fā)展從來都會帶來好處,也會帶來風險,科學家看好處,思想家卻老是看風險,陳嘉映覺得這是有道理的,他認為知識人的任務不是在于指導社會,而是在于指出社會發(fā)展過程中的危險。在他看來,人工智能和基因工程技術不僅將大規(guī)模改變世界的面貌,也會改變人類自身,“AI要把機器變得更像人,基因工程要把人類變得更像機器。”但是陳嘉映不認為人工智能會演變?yōu)橐环N新人類,反而很可能把人類變成新人類。
陳小平是人工智能領域的權威,他提醒要區(qū)分真實的人工智能與媒介傳播中的人工智能,二者相去甚遠,僅僅通過媒介來理解人工智能顯然不能了解業(yè)已存在的人工智能,更無法理解人工智能的未來。
作為科學家,裴鋼理解的人類文化具有“三原色”,即哲學、科學和信仰,這三者在不同程度上都有交叉,科學發(fā)展到最頂端必然要面對哲學和信仰層面的拷問。
“我們是誰、從哪里來、到哪里去?這三個基本問題,在生物技術和人工智能面前是需要重新被思考的。”裴鋼認為,克隆技術在不遠的將來完全可以達到克隆人的能力,剩下的就是倫理問題。而與其討論人工智能做什么,他更愿意談人工智能不能做什么和不該做什么,“但是最終又由誰來決定人工智能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?”科學家不會放棄研究,哲學家也不必停止思考,裴鋼認為這就回到了孔子講的“君子和而不同”,在差異中尋求共識。